2009,完结篇

到底一个轮回,不忍轻轻放手,为了那些经过我的和我经过的日子,是谁叫谁从此变了模样?或许总该记上一笔。

2008年七月,那个声音洞穿城市夜晚的漆黑,她说:“我心里什么都没有就像没有痛苦,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就像每个人都拥有,继续走,继续失去,在我没有意识到的青春。”筠子在年轻的时候唱着这首歌走远了。我原以为我也可以就此告别青春,以为这一场热闹的虚构总算燃烧殆尽,在小西门外流光溢彩的酒馆儿里,当最后的啤酒泡沫破碎之后,我便可以惊醒于成人世界的繁华与凄凉,朝九晚五,在地铁公车里和人群一起流浪。

2009年三月,当春天再次降临,这个奇妙的季节,除了生长者它固执地拒绝一切。我默默告诉自己:请你也发芽,你向着自己起誓,把这艰难化作生命的原浆,在风里、雨里,满饮你的疼痛,然后一脚踢开你的茧。我以为我会华丽,以为我的生命,将重新开始。于是决绝地写下辞职报告,提起双脚,一路向南。

四月和五月,一个野孩子再次回到了她记忆中的家。那些光影、河滩、野花和鸡鸭,踏过的小路,融化的笑脸,在每一份被定格的风景里,我模糊的眼睛,是因为常常溢满泪滴。“唯有真实的苦难,才能驱除浪漫底克的幻想的苦难。”可我仍然失不掉对于真实苦难的免疫,从此告别幻想,皱起眉头用刀子般的锋利思考。既然别无选择,只好就这样被选择。

七月盛夏,北京通州,四十张年轻的笑脸。故事发生在完美的天时地利人和中。在北京待过四年半,看惯了人潮起落,却发现原来这个城市最具有生命力的地方,竟在这远郊杂树丛生的富平学校里。这里的蚊子吃起人来很拼命,这里的蜘蛛网结的完整而稠密。这里有一个高高的青年,他养了三只兔子两只狗,他们六个活得都很惬意。这里还有很多进城打工的妹妹和阿姨,她们的眼睛里有家乡河水的消长。那些歌声笑声叹息声,它们的样子越来越清晰,在后来我们彼此渐行渐远的日子里。“我们手牵手,我们肩并肩,我们团结一心走向前”………“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那些随风飞走的花儿,有谁知道你们现在还好吗?

八月、九月,命犯驿马,在旅途中消磨掉大部分的好时光,再多的风光旖旎也不过黑白残片,这是我后来的恍悟,用脚圈到的地盘,永远大过心灵的画地为牢。十月我的朋友离开了,我独自保留着没能站在他面前说一声感谢的遗憾。十一月,冬天会不会来的有点晚,我在这里等待着。

十二月,交了一个新朋友。小王子说:“我很愿意,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去找朋友,还要去了解更多的事物。” 小狐狸说:“但是,只有被驯养了的事物,才会被人们了解。问题是人们没时间,也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任何东西。”我想我愿意花时间和你分享生活。

2009年就这样过去了,那天埋葬掉最后的离别,我一直在想该写上怎样的墓志铭,今天,我仍下笔无力。远去的已然远去,退场的不再回来,而我所能做的,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步子向前迈,于是就这样迈进了我的,2010。

最短的旅程,最小的车站

到现在为止我搭过最短程的火车是这样的:
车票一元五角,时间六分半钟。
噗噗,才上车,呜……呜呜……就到了。
在山沟沟里的小站,
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位赶场买锅的汉子,一位到镇上瞧病的阿婆。
可惜他们都走远啦,把我剩下东张西望,
等不来接头的人,就听着山坡上鸟儿咕咕叫。
有位大叔同志,是小站的铁道工人,跑到跟前和我搭话:
——“哪里来的?”
——“从镇上来!”
——“来这做啥?”
——“下乡来啦!”
——“发配到这儿?”
——“啊哦,哈哈!”
——“哎呦,惨撒!”
这调调真像对山歌一样有趣。
接着我们就天南海北,聊啊聊啊。
火车经过时谁也听不见谁,
可是也不问刚刚说了什么也不重复自己的话。
仿佛这默契已来得久远。
后来听说这个村子明年该修通水泥公路了,
那不是我再也没理由体验这六分半钟的奇妙旅程?
也不知到时候这个地老天荒的小站会不会仍然活着。
真希望还能回来探望它一下。
还能跟大叔谈谈饺子和面条,看看山下嘉陵江放肆的流淌。
试试趁着火车经过的时候大声大声地唱歌……

老子搞音乐

啥是Note 
不懂Key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有Chord 加上Beat
这些又是什么玩意

有朝气 有活力
老来努力学好乐器
有冲劲 有干劲
立志唱歌为大家争权益

DoDo MiMi ReRe FaFa
MiMi SoSo FaFaLaLaSiSi
用不完的好武器

DoDo MiMi ReRe FaFa
MiMi SoSo FaFaLaLaSiSi
打战 一定胜利

——《老子搞音乐》

来自《黑手叁》。

黑手那卡西工人乐队,不只是为工人唱歌的乐队,他们更通过小组工作坊的形式,让底层和弱势的民众用音符诉说自己的生命经验,让社会的不公不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抗争的力量藉由音乐扩散在更多更远的地方。

这是一张五味杂陈的专辑。即使听不懂客家话的唱词,十几只旋律已经具足打动人心的品质。而再看那些或写实犀利或含蓄优美的歌词,就更能体会它的可贵。

《回家》和《阿母的饭锅》是讲述工伤受害者回到家之后的感受。“阿母的饭锅,犹原放在桌顶,清香的饭香,引动着我的腹肠”,然而盛饭的一只手却已经失去,阿母的饭锅和“我”目中的眼泪,随着音符缓缓地滑动,令人动容。

《我从越南来》和《来自湄公河》是两首由外籍劳工和国际家庭创作的作品。在充斥着排斥氛围的社会环境中,世人的冷眼是异乡人命运的雪上加霜。所谓的“他者”甚至“下等人”并不比自恃高贵的人缺乏感情,她们也会在“更深夜静,明月千里”的时候,感到“像孤鸟插人群”一般“思乡的苦楚”,也会有“小时不懂事,不会珍惜在父母身旁”的悔恨。虽活的卑微,愈爱的切切。

《土地公》是颇有喜感的歌,跟衙门交过手的人听了难免会心一笑,然后不禁嗟叹:华人世界,官僚文化大抵无差。

《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贪官污吏拢去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蓝绿全部送入垃圾堆”。呐喊当如此,还有什么比直抒胸臆更爽快过瘾的呢?!与其点不亮那盏蜡烛,不如不放弃诅咒黑暗。

《劳动者战歌》是最大气澎湃的一首曲子,它的原版为韩国工人创作的《光州之歌》,亚洲很多国家都曾改编并在工运场合歌唱,是亚洲的国际歌。孙恒的版本叫做《劳动者赞歌》,不仅一字之差,亦缺少了许多壮烈的气氛。

“老子搞音乐”,是一种方式,也是一种态度。当越来越多的声音都变成“福气”、“和谐”的傀儡时,幸而我们还有黑手,有孙恒,有噪音合作社,有周云蓬……在这个众声喧哗的世界里,依然有一些表达能够穿透迷雾,触摸良心,以使我们活的更加真实,与笃定。

爱情碎片

——纪念曾经的光棍儿M和D,祝你们幸福。

(一)M

M的身材越发瘦了,像她吸的那类女式香烟一样细长单薄。我无法想见她深夜坐在厕所间里吐烟的摸样。她固然有无端不屑的表情常挂在脸上,我想她该是用更真诚的神态与烟雾相处。

我常想到她在入夜的北京街头,被酒精烧热的一颗心,那样放纵的献给无果的爱情,在绝望中反而不屑希望。我曾猜想那样的场景:他们相互拉扯,相互注视,终于相拥相泣,于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之外,寻到一处世外桃源,兀自舔尝那份爱情的苦果。然而这些终于是我的想象。那天他来找她,她将下楼,我要说些什么,或者想去拦阻,她只淡淡地说:他还没有吃饭,我带他去吃饭。转身带着她淡淡的愉悦的笑容下楼去了。

(二)D

她说:我常常渴望,在某个清晨,和一个心灵相通的人,一起喝一碗酒,然后静静地,醉在心里。

于是她带着甜酒去找他。

从知春路到崇文门,33分钟的路程里,每一次地铁的报站,甜酒又酝酿出一份更迫切的憧憬。路灯下,她去赴那两个人的盛宴。

从黑夜到黎明,她和他喝酒聊天沉默发呆。甜酒一人一碗,悠长的时光中,月光温和,醉在心里。

诗里浅吟轻唱:谁问环肥还是燕瘦,怕有人手握团扇,候鸟南归。更不堪旧时光最难忘。

于是终于白昼来时,他们松开了清梦的一角。

甜酒或许很苦,如果喝的人觉得。

叶落

飞翔
是唯一诱惑

距离
从此不再神秘

尽头
将委身于漫长黑夜

等待
下一次完美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