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Slideshow

比起地铁,我还是喜欢搭公车。
一来不用上上下下,二来免得安检麻烦,最重要的是可以看风景。
尤其下班回家搭公车最安逸不过。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避开高峰,搭绝对会有座位的班次,找靠窗的位置坐下。
戴上耳机,随着汽车的移动,窗外的风景就变成了带有BGM的Slideshow。

今晚的音乐是《下雨的夜晚》。
天气和时间都对不上。
歌词不用管了,青峰软绵绵的声音正好配初秋阴天的傍晚。
秋天喽!
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路人的舒适感。
一位女生的哈欠直接传染给了我。

公车上居高临下的视角才能看到那么多搞笑的电瓶车骑士。

有个大哥,感觉非常非常馋,穷驴等不到天亮。
踏板上摞的高高的,最上面有一大包花生。
这位大哥就在等红灯的时候剥起了花生,
还自得其乐地从远处往嘴里丢,
倒也不是高高抛起,
只是从剥花生的位置直接稳准狠地丢进嘴里。
手速飞快,嚼的飞快。

另一位小哥,骑的慢悠悠的,
不知道是否为了配合这种闲适感,
竟然在踏板上翘起了二郎腿,
而且他双腿很细,看上去像拧了个麻花。

有种特别大的电瓶车,踏板很宽,后座的架子也很宽。
简直是电瓶车中的解放牌卡车。
有个人,首先踏板上放了个巨大的纸箱,
然后后座的架子也绑了个尼龙大包。
腿没地方放了,骑车的时候只好以跪着的姿势悬置于两边,
只在等红灯时才能双腿着地,
有个优雅点的姿势。

载人是绝对禁止的,Hipster情侣偏偏要搞浪漫,
两人坐在一辆超小车上,
皮座位向前下方倾斜,
骑着骑着就要一起向后挪,
最怕急刹车,女生会把前面的男生撞出去。
结果运气又很差,被警察拦下来了,
秒怂了!

城市有什么好的呢?拥挤、嘈杂、让人焦虑……
在这样种种坏处之外,
至少在今晚,
透过车窗,在毫无关系软绵绵的BGM过滤之后,
我看到无数个自己在这片汪洋中游动着,
虽然往不同的彼岸去着,却在一个个瞬间同行着。
秋风吹起一片淡蓝色的纱裙,
在花花绿绿的电瓶车缝隙中偷偷向我笑着。

ART by DW

Toda生日快乐,《半分、青い。》,以及夏天byebye!

这首歌送给戸田恵梨香,30岁生日快乐!

在关于夏日纪念歌的采访中,Toda选了这首《TSUNAMI》。“父亲从大阪家里送我来东京的时候,放的就是这个,所以心里特别有感触,听到之后寂寞和勇气同时涌了上来,是能拯救我的一首歌。”

15岁离开家乡上京,除了对演员事业的憧憬,还为了逃开艰难的青春期。有一天突然发现要好的朋友在背地一直说自己坏话,从此不再信任人。在学校的厕所被一起玩耍的小团体霸凌,失去了安全感。难以信任和融入集体,难以接受和肯定自己,成为Toda日后长久要面对的人生课题。即便演艺生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周围人给予无数肯定,她还是不相信,固执地自卑着。甚至因外界的赞誉与自我认知的不符而苦恼慌乱,外界越是认可,越觉得迷惘。喜欢泽维尔∙多兰的电影和《洛丽塔》,大概是与那种密不透风的孤独感和压抑感产生了共鸣。少年般肆无忌惮的大笑,与迷茫和挣扎的底色共同组成了戸田恵梨香。

曾经说,二十八、九岁,感觉是不上不下的年纪,期待着30岁到来。现在它终于来了,会是怎样的新阶段呢?期待并祝福Toda!


从周指活到不断地快进,几周前《半分、青い。》渐渐成了鸡肋般的存在。明朗的家乡篇,元气与挣扎并存的漫画家篇之后,铃爱步入了风雨飘摇的人生后半段。放弃了梦想,结婚生子,然后忽然地离婚和回到家乡,这一切来得极为突兀。在这段故事中,情节七零八落,台词非常无聊。每周耐着性子快进着看下来,无数次想给北川女士寄刀片。忍耐着忍耐着,终于回到了温暖的梟町物语中。我果然还是会被这种社区友爱打动啊!

永野芽郁在前半段太可爱了。她的长相结合了绫濑遥的脸型、苍井优的五官,以及能年那种闪星星的眼睛,只是演技实在需要精进。从元气少女到经历风雨的37岁离异女人,这种层次没有演出来。我最喜欢的还是漫画家那个篇章。铃爱的爽朗莽撞打破了秋风工作室原本的氛围,铃爱与秋风老师互动的化学反应使两人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同时也给周围人带来新鲜的空气。此外,秋风塾三人组的友谊也令人向往。作为编剧的北川,自然地把自己对创作的思考、对创作生活的感受堆叠进这部分中。


随着晨间剧尾声的到来,秋天也要来了。从川西高原出差回来后,明显地感觉到成都已经不是夏天了。不用开空调,不想喝冷饮,偶尔还会感到凉凉的想穿外套。大概因为是秋天出生的缘故,我对这个季节特别敏感。在北方的时候是喜欢那种秋高气爽的感觉,总想仰望又高又蓝的天空,或者伸手去摸清凉的空气。到南方这几年却是在秋天体验着绵长深厚的低落和悲凉。去年秋天也是一样,正因为这种感觉太强烈了,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所以想写下来,倾诉出来。今年则是刚刚入秋,就已经感受到情绪微妙的变化了。这或许不是地域变化带来的,一定是年龄增长的缘故。很多很多年前,我听到(或看到?)高晓松说人会感知到时光的流逝,青春不再,会因此而无奈和悲伤(大概是这样)。彼时的我完全不能产生共鸣。而现在却觉得这是一句多么平常的话,无需考虑就理解了其中的意味,再深吸一口气就能触碰到那种无奈和悲伤。人生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心境,而我又如何与现在这样的心境相处呢?

到容易处的地方去

“一面登山,一面这样想:依理而行,则棱角突兀;任性而动,则放浪不羁;意气从事,则到处碰壁。总之,人的世界是难处的。

越来越难处,就希望迁居到容易处的地方去。到了相信任何地方都难处的时候,就发生诗,就产生画。”

翻开《旅宿》的第一页,就被这几行字征服了。挣扎于“文明”社会的人,轻易就能理解上面的话。在缓慢的阅读过程中,跟随夏目漱石一起逃开尘世,走进乡野,用“非人情”的眼光去观赏一切人事物,度过了一段沉静的时光。

说是小说,更像是一个艺术论著。在这本书里,夏目漱石反复表达着自己对于绘画、诗歌和小说等艺术的态度。

为什么“到了相信任何地方都难处的时候,就发生诗,就产生画 ”?这便是夏目漱石艺术观的起点。作家感受到人世间的难处,所以想迁居到容易处的世界,然而迁到非人的世界大概更加难处。因此,只有使难处的地方变得“宽裕”,而艺术正具有这样的作用。

艺术并不是为了复原一个难处的世界,而是要创造一个超脱凡俗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难处的地方变成了画中的风景,因为是画中的风景,人可以悠闲地观察、赏玩它而不为它所累了。艺术不是为了表现而是要超越现实,艺术家不该以世俗的心境和眼光看待人情,而要跳脱日常,将自身抽离出来,进入审美之境。

正是基于这样的艺术观,作家在乡野行旅中,将所发生的事情和人物皆看成了“能乐表演和演员”,看成了“大自然的点景”。剃头司务的鼓簧弄舌,反而装点和丰富了春色;那美小姐“奇特”的举止,反而成了戏剧舞台上韵味无穷的表演;感到下雨讨厌的时候,立刻看到了在雨中行走的“我”入诗入画了。一旦能够置身事外,保持距离,用艺术的心对待尘世种种,俗便成了雅的一部分,困难也成了审美愉悦的素材。“如此看来,从四角的世界中去掉名为常识的一角而住在三角里的,便是所谓的艺术家吧!因此之故,无论自然,无论人事,在俗众辟易难近的地方,艺术家能发现无数的琳琅,获得无上的宝璐。”

艺术家或许是一种身份,普通人虽然没有这种身份,却能获得这种人格。或者说,普通人即便没有写诗作画的技术,却可以获得艺术家的态度和体验。若能将自我从身心的处境中移出,从利害得失的纠结苦恼中跳出,而远远地观赏其中的美和趣味,普通人就获得了艺术家的人格。然而另一方面,生活在嘈杂搅扰的人情中,拥有“艺术的心”确乎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就连生活在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的20世纪初的夏目漱石先生,也要“来到这不知名的山村,把五尺瘦躯埋在迟迟欲暮的春色中,才能具有真艺术家的态度 ”啊!

“艺术的心”固然是基本的,然而技术和工巧却是将“艺术的心”转化成艺术作品的必不可少的工具。拜夏目漱石细致精准的文字,丰子恺古雅流畅的译笔所赐,才能享受这样一段感受到美和平静的时光。为了好好体验这份愉悦就连续读了两遍。第一次仅沉迷于优美的文字和深邃的见解中,第二次读特别注意了写作和翻译的“技术”层面。

据说柄谷行人曾说此书缺乏情节性。情节简单倒是真的,但结构的安排却并非随意为之。随处可见的前后呼应,让情节的流动环环相扣。人物的刻画虽然不多,却因对样貌、动作、对话的细腻描写而使他们个个独特又生动。而对于物色的观察和摹写堪称淋漓尽致,正所谓“诗人感物,联累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想必创作的过程一定是经历了反复地熔炼和推敲吧!另一方面,翻译也是花了大功夫的,是经过“躺在床里预先计划过句子的构造”、坐在桌前又“用心推敲,频频涂改,仔细地查字典,又不断地抽香烟”才打磨出来的。

艺术创作是绞尽脑汁的,但被创作出来的艺术作品却散发着浑然天成的气息,它已经独立于作者而存在了。它成了逃无可逃的时候,可以跳进去的一片桃花源了。

发传单的少年

我第一次见到在公车上发传单的人,
也是第一次见到发传单的人那般平静,不卑不亢。

有些人做这类工作也不会过分殷勤,
随手递过来,对方接或不接都无所谓,
与其说是从容,倒不如说是冷漠。
眼前这个少年却不一样,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人高马大,上身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侧肩膀挎着布袋,那只手就握着一叠传单,
另一只手一页一页向外递送。

在我之前,竟没有一个人拒绝他。
我一边看着一边在内心挣扎:
接不接下呢?
我并不好奇广告的内容,也不愿在手里多拿一样东西,
所以必须坚定地摇头!
然而他竟绕过了我,并从我头顶伸过手去,先给了后面的乘客。
再转回我时,我望着他的脸,不受控制般接了下来。
未经抵抗就打了败仗啊!
他嘴唇微闭,略向外突出的眼睛毫不避闪地望着我,
那神情太平静了!非常严肃。
手臂悬停的姿态仿佛宣告着:我不会将这张纸再收回来了!
这所有举止共同构成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等车上乘客都拿到了传单,他便找了位置坐下来,
用手机扬声器小声放着中国风的流行歌。

大概四五站后,他站起身,给新上车的人们继续分发。
这回终于有人打破了惯性。
先是一个男人没有接,不看他。
接着一位女生也拒绝了,并仰头看着少年,
他再递一次,女生再拒绝一次,
两人都不讲话,也不气馁,默然地僵持不下。
少年握着传单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望着女生,
渐渐浮现出饶有兴味的笑颜。

我正在感谢这个少年,
观察他、飘渺随意地遐想,
填满了这段摇摇晃晃的无聊路程。
忽然车门开了,他跨步跳到站台,
继续给往来的和等车的人们分发着粉色的纸片,
车开了,他在我背后的人群中消失了。

午夜急诊室速写

午夜急诊室,一出出独幕剧正在上演。

对床那位30多岁的男人,捂着胸口不停地呻吟,
护士拿来点滴,
男人哼哼着问:“不打针吗?”
“要,打屁股针,手臂……”
话音未落,男人一把褪下短裤,露出光溜溜的一瓣屁股,
我和妹妹吃惊地相视一笑,
陪床的年长女性翻了一个直角白眼。

 大部分急诊是父母带孩子来的。
一位胖胖的妈妈坐在椅子上,
搂着睡着的男孩儿,
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一个梳了满头小犄角的女孩儿,
因为抽血的疼正拼命哇哇哭着。
我想逗她一下,转移注意力,被她的妈妈看到了,
对小女孩儿说:“叫阿姨,叫阿姨嘛!”
啊哟,她才两三岁呢,
额头上正贴着降温贴,而且才被针锔了一下,
却被要求要有礼貌地回应一个陌生人无聊的逗趣,
未免太沉重了。
我觉得给她添了大麻烦,马上溜走了。

一对操着外地口音的情侣,
跟妹妹前后看了医生、做了化验、拿了报告后,同时回到急诊医生室,
男生非常突兀地问我:“你们也是吃了火锅吗?”
大概听到我说普通话,想一起吐槽。
女朋友用力拍他一下:“你傻呀,瞎搭个啥!”
男生嬉皮笑脸:“我就问问!”
“不太美好的成都回忆呀”,
我心里想着,
却发现二人正在傻笑了。

安静的输液区忽然传来一个男声嘶吼,
之后就是连绵不绝的呻吟和偶尔迸出的喊叫。
大约过了半小时,
陪伴他的人过来问护士:“我就先走了?”
“他喝醉了,必须留人。”遭到了严词拒绝。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第二次来,
“我觉得他已经睡着了,我……”
“谁说的,必须留人!”
明日醒来,他大概不会知道自己差点两次被抛弃,
他们依然是好兄弟吧?